明明看著很熟悉,可他怎麼也想不起名字。

 

地下室內一片晦暗,燭光搖曳著,在潮濕的牆面上投影出晃動的黑影。

男子踩著不緊不慢的步履來到欄杆前,面無表情地散發出令人背脊發涼的低氣壓。

床上隆起的被褥動了動,少年被強烈的低壓影響了睡眠而睜開眼,鑽出被窩的腦袋頂著一頭翹得亂七八糟的棕髮。

利威爾兵長?

艾倫瞇眼呆望隱約透出幾縷不耐煩的臉,對於目前的情況有那麼點轉不過神。

啊,又是夢了吧。他恍惚地想,放任身體自行爬下從沒舒服過的床並迅速換上衣褲皮帶靴子,走出監牢。

還知道要起床麼小鬼。利威爾冷聲開口,那嗓音直讓他感到陌生。

呃、抱歉兵長!反射性立正行禮,拳頭不輕不重地打上左胸,帶著難以言喻的生疏。

走了。利威爾沒追究他難得晚起,轉身就走。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他暗忖著,跟上前者的步伐。那個「什麼」的輪廓模模糊糊在腦海載浮載沉,卻怎麼也理不出半點的頭緒。

踏上一如既往陰暗的階梯後是光線依然不足的長廊,鐵門開啟又關上的沉重聲響和持續迴盪的平穩單調的腳步聲,眼前的是微弱火光下的朦朧背影。

這一切直讓他有種莫名而起的懷念。

艾倫愣然盯著總能令人感到心安的臂膀,此刻卻是沒來由的一陣慌亂,好像有什麼在不經意間已經錯失似的。

他喜歡兵長,這是在一次偶然發現的。

人從來都是很奇妙的生物,可以長時間中歷練出愛情,也可以在剎那間一見鍾情。

明明彼此只是上司下屬的關係,可當他回神之際視線早已在有意無意間從關注所有人開始縮減,最終停在小但強而有力的身姿上。漠然的面無表情也好,看似冷淡嚴肅的暴力性格也罷,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著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當然,男女(噢,對他來說應該是同性)情愛明顯不適合出現在這裡,何況無論以哪種身份、於公於私他都不應該對利威爾抱有這種情感。

儘管思考這類的腦力活艾倫從沒好過多少,但在親身體會來自同為人類的惡意與不信任後,流言傳出去會有什麼後果他算是略知一二了。

想必會帶來很多不必要的問題,況且對方也肯定不接受這份情感吧。撇開身份不談,單就「同性戀」這點切入,連自己當初發覺時都有些難以接受了更何況是兵長呢。

「艾倫?」一聲輕喚斷了陷入死循環的糾結思維,那是悅耳的柔和女聲,透露出女性特有的細膩與溫婉。

眨了眨眼,自己又一次嚴重走神的這段期間,他和利威爾已步入做為餐廳使用的房間,而帶頭的人早早在自個兒的位子上就坐。

房內還有另外四人。

淺橘色短髮,樣貌溫柔親和力十足的唯一女子;剩下都是男的了,有米色短髮微微中分,看朝他擺出不屑神情的;淺黃色頭髮在腦後方紮了個小小的髻,下巴殘餘些許鬍渣的;還有黑髮向後梳成尖起的髮型,眼窩週遭帶點淡淡深色的。

「小鬼,還不快坐唔——」

「……又咬到舌頭了喔奧魯多。」

「先把血擦擦吧,沾到衣服不好洗。」

「別學兵長說話了啊完全不像!」

似是單純的日常對話,艾倫卻懵了。

這些人明明看著很熟悉,可他怎麼也想不起名字。她也好,他們也好,無論誰都不知其名其姓,心底卻不斷叫囂著對這四人的深沉懷念與曾經有過的熟捻。

奧魯多前輩他……沒事嗎?他聽見自己這樣問著身旁大概是同為前輩的女子。

「他就是那樣啦,不用管他。」後者藐視地瞥了瞥咬到舌頭的那人,轉身又是另一張和藹可親的面容——

艾倫看著五官線條朦朧不清的臉龐微微瞠大了眼,緊接而來的難耐頭疼與暈眩更將他本就混亂的思緒纏繞成無法解開的死結。

疼痛拉扯著大腦神經,一下一下的令人難受,嗡嗡聲在耳邊持續鳴響,思緒如同搖搖欲墜的危樓建築,只消一點震動便會分崩離析。

「……、……」「————」身邊的人們翕動雙唇在說著什麼,可入耳的只是一片又一片的無聲。

啊啊,對了……

視線搖晃著,扭曲變形,接著朝黑暗崩落。

——我明明、已經聽不到了啊……

太陽穴附近忽地傳來微涼的溫度,伴隨力道適中而規律的按壓緩和了趨於麻木的痛覺,緊繃的神經隨之逐漸鬆開,倦意乘著縫隙闖入令人昏昏欲睡。

那是……

越發昏暗的視野中,心底隱約察覺到了。

要是就這麼睡去的話,恐怕下次連能夠想起來的記憶都會沒有吧?

恍然間,艾倫再度失去意識。

※※

看著床上那人放鬆下來的眉心與總算平穩了的氣息,利威爾收回抵在太陽穴的指尖。

眼眸微斂隱去眼底的壓抑,他安靜起身,連關門都悄然無聲,好似唯恐吵醒終於得以好好沉睡的人一般——即使明白艾倫已聽不見任何聲響。

但那畢竟是他對他少數的溫柔。

艾倫的記憶越來越糟了,這是昨天韓吉告訴利威爾的。

『雖然還能辨認出誰是誰,但不在幾年了的人只能記得名字,特徵也好外表也好都沒辦法準確或大概說出來。』

『阿爾敏、讓跟米卡莎那三個孩子算是例外,但恐怕不久後也會被遺忘……』

他忽然想起跟了自己好幾年、已經離開很久的四人,沒來由的。

雖然曾與少年時的他有過短短數月的相處更在他面前喪命,但還是會很快被遺忘吧。

想到再過不久可能自己的存在也會從艾倫的世界中消失,利威爾向來波瀾不起的神色出現不甚明顯的動搖,僅止於短短一剎。

鞋跟在木製地板上敲出一聲聲有規律卻單調的音節,卻在昏暗的月光下透出幾分寂寥的氣息。

 

——距離「」,還有1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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