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張著嘴,卻只發出以嘶啞的咿咿呀呀組成的氣音,直接消融在牆外清新的空氣裡。

利威爾覺得自從艾倫倒下後就老是發生些讓他有點措手不及的事情。
先是隨時可能掛掉的「通知」,接著是意料之內的議會裁決(最後如何他不知道,但用膝蓋想也知道是那種結果),再來是失去聽力,而記憶和觸覺則在期間不斷流逝。
當他認為最糟糕的喪失視力後面就不會再有什麼時,這小鬼的身體在命運無聊地掐指一撥間很出乎意料卻又預料之內地出狀況了。
或許這要歸於他的判斷錯誤。事後利威爾這麼想過,儘管這他是真的無能為力。
當時他直到太陽爬升到接近天頂時才察覺那抹不協調感——太安靜了。
雖然他的確跟艾倫說過盡量別開口,但整個早上都一語不發實在不太尋常——就算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轉醒也不該什麼都沒說。
利威爾拉停了飛奔中的馬匹,罕見地反省了一下太過專注於趕路卻忘記去留意艾倫的狀況,然後伸手拉開被自己固定住而不至於隨風飄開的披風兜帽。
然後他緩慢地瞠大雙眼,倒映在瞳孔上的畫面和耳邊只有風聲微弱的呼嘯讓他一時間有些怔忡。
少年張著嘴,卻只發出以嘶啞的咿咿呀呀組成的氣音,直接消融在牆外清新的空氣裡。
他甚至連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很明顯當事人也沒什麼自覺,只是不知疲倦地翕動著雙唇,早腐朽的聽覺神經自然無法告知本人他的一言一語都化為虛無。
利威爾在短暫的愕然後很快便調節好心理,抬手輕拍艾倫的頭頂,指尖轉而戳上那枯黃的臉頰,確認對方仍有感知便乾脆地將現在的他聲帶已經廢了的事實告訴他。
少年臉上浮現不敢置信的錯愕神情,沒閉上的嘴空虛地一張一合。利威爾沒辦法確定這模樣是想說話還是被嚇傻後的反應——從亂無章法的開合來看應該是後者,只得又一次輕拍他的頭頂以表安慰。
鬼知道他是不是連嗅覺都罷工去了,要真如此那就是名符其實的五感盡失了,說起來這傢伙上輩子到底是造過什麼孽才能悲慘成這樣啊。
「……撐住啊,小鬼。」利威爾喃喃,垂眸試圖讀出冷靜下來後艾倫吐出的唇語,手無意識地碰上收在胸前口袋的玻璃瓶,冰涼的觸感順著神經傳導至大腦。
……不行,這個風險太大,還不能用。
至少再給我撐幾天啊,艾倫。
身下的棕馬好似感應到主人的心情,不安分地用前腳跺了跺地面,低低地噴出一聲鼻息。
※※
時間是正午,燦爛過分的烈陽發出大量的熱能蒸烤著大地,雖不到炎夏時連空氣都扭曲的程度依然讓人唯恐避之不及。
距離瑪莉亞之牆幾百公里外的某樹林內,棕橘色短髮的少年躲在林蔭的庇護下,倚著背後的莖幹百般無聊地把玩著前幾天在海邊撿起的星狀東西——聽阿爾敏說這好像叫海星來著。
中午的氣溫向來偏高,他們倆如果有在這時遇上樹林就會停下來稍做休憩,待溫度降低些再繼續前進。
「還有5天嗎……」讓嘀咕,隨即煩躁地撓了撓頭。
他不擔心來不來得及的問題——那傢伙雖然急著送死但命其實硬得很,何況還有個兵長在旁邊艾倫說什麼都不會早走(儘管在他們臨行前是那副行將就木的死樣子),只是針對自己就這麼跟著瞎起鬨發出不知第幾次的自嘲。
話說回來這東西到底該跟阿爾敏一起還是分開送啊……
「嘖……」他咋舌,小心收起那隻被曬成乾的海星,分別給站在身旁的兩匹馬順了順鬃毛。
就在他略不滿地嘟噥「阿爾敏那傢伙也去太久了吧……」的云云之際,覓食去的夥伴才急匆匆地從林間奔了回來。
對於阿爾敏又是手裡捧著可食用野果與混雜在一塊的一籮筐花花草草,讓伸手接過果實的同時表示完全不想再多說什麼……反正對方來時用以裝行囊的包包已經在回程途中被喊不出名字的「雜草野花」塞滿了……
「抱歉,費了點時間……」阿爾敏歉疚地開口,收拾起那堆玩意兒的動作倒是十分利索。
「啊,就快半小時而已,不久。」讓閒閒地應了一句。
「……。」
「……這不夠啊阿爾敏。」不管後者隱隱抽搐的嘴角,讓盤點過果子數量後蹙眉說道。雖然是大致按照來程的路線回去,但什麼時候能抵達下個樹林還是沒辦法把握,因此最好先儲存些糧食以防萬一,不過眼下這小堆明顯只夠當午餐,解決完就差不多了。
「嗯?不夠嗎?不然我再去撿一些?」整頓好花草的阿爾敏湊過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數量似乎真的太少了點,轉身打算再去找些儲備糧回來。
「……我去打獵,你看著。」讓即時阻止了對方的行動(天知道這一去又要多久),驅動機動裝置噴發氣體,縱身一飛往林子深處衝去——這段路途上裝置幾乎只剩打獵時方便移動和夜間上樹過夜才派上用場,用量異常的少,瓦斯還有起碼三分之一左右。
看著林木下方的草地快速掠過眼前,讓邊尋找著獵物的蹤影,注意力卻莫名地往不久前思忖的事情上分神了。
腦海閃現艾倫那病懨懨的模樣,他扯了扯嘴角。
……早知道沒機會了不是嗎。
真是……像個白痴似的。
瓦斯猛地噴出更大的量,墨綠色的身影轉眼便消失在層層相疊的樹影間。

——距離「」,還有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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