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爾兵長果然是個溫柔的人呢,好吧雖然又被踹了……到底為什麼啦!
 
是夜,只見一片純正的夜色。
恰成一抹微笑的新月光芒柔和,應合著天邊僅存的幾點微光。
好個寂靜美麗的夜晚。
美麗的事物向來容易挑起淡淡的愁緒,此刻站在天台上的少年亦是如此。
艾倫斜倚著城堡頂端的圍牆,抬首仰望寂寥的夜幕。他是趁著大半夜用立體機動裝置偷溜過來的,腳下隔著地板的空間空無一人,手邊又沒鑰匙只好直接飛上樓。
這地方原本就是利威爾班專屬,就身份來說也沒什麼非法入侵的問題。
石壁上殘留的水氣沾濕了衣料,帶來的涼意沁透肌膚深層。
現在的他只是盡情地將腦內的記憶體徹底淨空,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沒出現在自己的意識裡。不管是昨天探望米卡莎也好身體的事也罷,統統自腦中驅逐出去。
啊啊,要是被兵長發現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裡大概又會被揍吧……
白天才被踹過一次——噢他得先聲明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踹,明明只是聽從命令做事而已……話說回來最近聽話反而讓對方臉色發黑,到底是為什麼啊……
不過是無意間掠過的想法,腦海卻自動自發浮現被發現後狠狠修理一頓的慘樣,艾倫下意識瑟縮起身子,沒來由地開始預測被逮到後的每個環節。
呃——我想想,兵長應該會以非常隱忍憤怒的表情說小鬼這麼晚不睡覺跑來這做什麼……吧?
「艾倫喲,這麼晚不睡覺跑來這裡做什麼。」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雖然太語氣平淡也沒叫自己小鬼有點不像平時的兵長——
「欸?」
艾倫眨了眨眼,側頭,出聲的赫然就是自己前一秒還在模擬反應的人。
他呆然看著站在身旁的利威爾,本就呈現一片空蕩的大腦突然轉不過來。
後者稍稍瞇細雙眸,不減當年鋒利的眼神中隱晦地閃爍著幾縷不易察覺的柔和。
「在問你呢小鬼,回答呢。」
直到空白到太乾淨的腦袋花了幾秒才終於整理出「兵長就站在眼前」的這個事實,艾倫才細聲稟報:
「……睡不著想起來走走,不知不覺就跑來這裡了。」
而利威爾只以一聲鼻音做為對那瞎扯成分居多的答句的回應,隨意靠上對他而言也不算太高的圍牆——在接觸到牆面的瞬間眉頭飛快皺了一下,目光落在遠處,不再多話。
見利威爾明擺著沒打算離開,艾倫只是縮了縮肩頭,改以背部倚著圍牆繼續仰望那暗色的帷幕。
直屬長官出其不意的出現攪起好不容易沉澱下來的記憶,方才強迫自己刻意忘卻的過去一口氣湧入——曾經說過的話語在耳邊無限迴響;米卡莎被巨人撕裂、吞食殆盡的畫面;撫上冰冷碑石時傳來的觸感與溫度;得知自己可能活不過兩個禮拜時的無助與心慌,連帶更久遠的過去暴力又蠻橫地在眼前閃現。
想記得的事情總在注意到時消失得連半點影子都想不起來,欲遺忘的那些卻總在腦中根深蒂固,連最無關緊要的細微末節都鮮明得彷彿昨天。
艾倫趕緊垂下臉試圖用瀏海隱去眼中不穩的情緒和外顯的脆弱,殊不知被咬到差點要滲血的下唇與瑟瑟發顫的身軀已然將他出賣。
「還想要命就給我鬆口,這可沒武器能用。」
利威爾的突然出聲把還困在自己小世界中的艾倫喚回現實,險些造成出血性傷口的牙自然也跟著鬆開了。他愣愣望著對方在星光下朦朧的側臉。
「還有,要哭就乾脆點。」
他側過頭對上他的目光,那對深邃的瞳仁漆黑而清澈,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冷靜,其中隱約能窺見幾縷柔和載浮載沉。
「……」
艾倫張著嘴啞然無語,水氣逐漸迷濛在不知所措的雙眼中。
真的可以嗎?
害死太多人的自己,真的有那個資格嗎?
恍然間,那日、那時的米卡莎,露出的表情、說出的話語出現在眼前。
為什麼要道謝?
明明是因為我妳才會……
為什麼要道歉?
該道歉的明明是我啊……!
——要不是因為我妳根本不可能死掉的啊。
曾跨過去的那道坎如今化成高山深壑擋在面前,理智上明白的道理卻因對方是骨肉之親的摯友而打上亂碼,亂七八糟地讓人看不清晰。那個當下想報仇的憤怒壓過所有情緒,回神時才猛然驚覺報復對象已從地表上消失殆盡,太洶湧的複雜情緒頓時失去目標,最後被滯留在原地發硬腐爛並無上限地不斷累積,幾乎要將整個胸口淹沒。
已經……喘不過氣了啊。
耳邊輕輕滑過一聲「嘖」,小腿接著受到一陣強烈的衝擊。疼痛夾帶痠麻用力撞上神經,腳瞬間失去支撐的力氣往前傾倒,眼看就要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處。
迎接艾倫的最終不是冰冷微潮的地面,一雙臂膀輕而易舉地將他的重量全數承接。面部同時撞進乾淨整潔的襯衫上,孰悉的味道撲鼻而來,那是淡淡的香皂味。
突如其來的發展驚得他交纏成死結的情緒瞬間飛到九霄雲外,掙扎著抬起的頭才剛有動作就被強硬而不容拒絕的力道硬是壓死在那不太寬厚可結實的肩膀上。太過令人貪戀的氣息險些讓眼淚奪眶而出。
「別又隨便把一堆人的死往自己身上扛,仇也報人類也勝利了還在想這個你是便秘太久屎都進腦袋去了嗎蠢貨。」
利威爾語速不快語氣也清淡如水,字裡行間卻多少透出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聽好了,這個結果已經是我們能做到最好的,也足以『他們』的犧牲並沒有白費,至少能死得瞑目點。」
「那丫頭明知道可能會死還是選擇救你,她都不後悔了你個白痴糾結什麼,好好悼念一下還比較實際點。」
「五分鐘,看是要哭還是就這樣靠著,隨你。」
一字一句如水滴落入心湖,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上引起圈圈漣漪。壓在胸口的沉重忽然崩落,溶入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對方的衣料上消失蹤影。
起初的潸然而下變成低聲啜泣,再轉為嚎啕大哭。
艾倫抬起手伸向自己開始發熱發紅的眼眶,最後卻拐了個彎緊緊扯住利威爾的衣物。他什麼都不想了,只是像個嬰兒般地哭著,貪享著來自他的溫柔。
然而那淚水究竟是為米卡莎悼念還是為別的什麼原因呢。他分不清所以然,但既然分不出來就讓它們這樣攪和在一塊吧。
一滴淚承載的,是雙份感情的重量與溫度。
※※
利威爾瞅著少年的睡顏,深深吁了口氣。指尖輕輕拭去頰上的淚痕,動作溫柔得自己也吃了一驚。
不久前,解開莫名其妙心結的艾倫——不知為何竟讓他想起這小鬼剛入團的那會兒——拽著自己的衣服埋頭大哭特哭了一會。
他本來就沒認真計算到底過去多久,設下時限不過是為了讓人發洩得徹底點所以沒打算阻止,反而是掛在身上的小鬼先提起。
「兵長今天……話好多……」他開口,帶著濃濃的鼻音還不時抽噎幾聲。
「……我本來就很能侃,」利威爾沉默幾秒,強壓下就要抬起的那顆頭,「閉嘴哭你的。」
「……可是時間……」
看著那張明寫著「不哭就揍到你繼續哭」的臉艾倫默默閉上嘴試著強迫自己再擠出眼淚,結果意外地十分順利讓他又斷斷續續哭掉快半小時,最後累得直接睡在利威爾身上——中間還因為半蹲半跪的雙腳支撐不住換了個姿勢。
他無奈嘆息,含帶清淡可確實的寵溺。
抱起熟睡如嬰兒的艾倫(這花了他好一段時間才終於找出不驚動對方自己也好用立體機動裝置的抱法,雖然嚴格來說是扛著),利威爾踏上圍牆,本欲動作的身體在餘光掃過臨近的塔樓時不自然停頓。青灰色的眼底漆黑如夜,閃爍著晦澀不明的哀淒與蒼涼。
由於稍早對某人的心煩掛念佔去大半部分的心力,他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好不容易處理妥當才放下的一顆心,卻因眼下的這棟城堡湧出涓涓而流的思念和震盪胸腔的哀慟。
四人的身影疊合過往在視線中被模糊地描繪出來,傳入耳裡的聲音渺茫得不切實際,以幻聽而言又顯得太過真實。掌心依稀殘留著剛才碰到牆面時的觸感,與過去無數次無意間觸及樹幹上的茂密青苔時的手感相似。
他承認自己的確很久沒來這裡,但完全沒料想到這次與最後一次的間隔竟長到能讓青苔再度攀附牆面。
柔和不少但依舊冰冷的瞳孔深處有情感在不安晃動著,利威爾仰首,像是要截斷什麼似的閉上眼。
他向來不是會執著於過去念念不忘的人,只是太久未造訪的此處讓他不由自主地觸景生情。
再睜開眼,泛起水波的心已然恢復平靜。
古堡矗立在夜色中,沉靜地望著兩個身影伴隨細微的瓦斯噴氣聲在樹林間靈巧穿越,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黑暗裡。
而那雙瞳眸中倏地即逝的感情也就這麼隱沒於轉為寧靜的暗夜。
 
——距離「」,還有27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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