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去探望米卡莎了。抱歉,不是故意那麼晚才去的……
 
今天的天空很晴朗。
不同於空氣中雨後特有的一絲氣息與潮濕猶存,地上的草皮早乾去了大半。若非偶爾出現在陰涼處的幾個水坑和腳底時不時傳來的泥濘觸感,昨日的大雨還真會讓人誤以為不過是場幻象。
艾倫抬手,遮去部分灑在臉上的暖意,稍嫌刺眼的陽光讓他瞇起了眼。
阿爾敏看著對方的臉部線條,稜角日益明顯,間接細細描繪出英挺深邃的輪廓,夾雜著成熟和些許青澀,煞是好看——前提是忽略那蒼白到可怖的膚色。
「……艾倫,你真的不要緊?」思索片刻,阿爾敏小心翼翼地詢問。
「?沒事啊?」後者面露不知所以然的表情,蒼翠似水的雙眸無辜地眨巴著,略帶俏皮的舉止套在他身上竟不見半分突兀。
……果然是在隱瞞什麼啊。
阿爾敏默默下了結論,沒再接話。非特殊情況下艾倫不太會去思考過於複雜的事,在相對和平的時候那顆腦袋姑且算是好猜測——當然不是說他不懂得隱藏思緒,只是對做為長年青梅竹馬的阿爾敏而言要看透還不算太難。
雖然大概從1年前開始吧,一種奇妙的不協調感總是忽隱忽現,一個月前開始更是明顯——感覺心思變得太淺白、太容易被察覺了,簡直像是……像是精神層面的某塊在短短一年內退回到還在訓練兵團、還沒經歷後頭大風大雨之前的年紀一樣。
這種想法阿爾敏不只有過一次,每每都令他感到一陣惡寒,轉念一想又覺得如果真是如此沒道理只有小部分有影響,下意識地撇除了這種可能性。
畢竟時間在匆匆流過間總會帶走些什麼同時也改變了什麼,而那絕對是不可逆的。比如他身旁的這位友人。
『與其說是變沉穩了倒不如說是變得更悶騷吧那傢伙……』
這是自「那天」過了一個月後,讓對艾倫的評論。
那真的只能說是一場不能挽回的意外。
米卡莎的生命在他面前消逝在巨人口中,飛濺的血沫組織灑在他的臉頰上,最後甚至連一點屍塊都沒有留下,僅存破碎不堪的圍巾碎片,而嫣紅的色彩早被凝固的血漬染上深沉的暗紅。
在目睹米卡莎為保護自己慘死於巨人之手時,認為艾倫會當場暴走的眾人全繃起神經,準備在必要時將其斬殺——並非不信任,只是面對至親死亡誰都會被刺激到的。
他也的確在一陣狂怒中把附近的巨人全部掃蕩一空。
但也僅只於此,沒了。
每個巨人都只有致命傷,沒有一絲多餘的、看似發洩的傷口,更沒有任何人誤死在他手下。
然後艾倫就倒下了,龐大的軀體化成大量蒸氣緩緩消散。當大家七手八腳地把人從後頸處拉出時,他的表情卻出乎意料的平靜——只有面無表情,唯獨眼底是無盡的哀痛與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憤恨不甘的悲哀。
就這樣而已了。
沒有預期中可能的失控,他的理智尚存讓眾人都鬆口氣。
雖然總覺得殘留了什麼不太對勁,但最後一批巨人的完全消滅帶來的衝擊轉眼就沖散絲縷的怪異。
在一陣陣狂歡中,艾倫的嘴角依然沒有一絲弧度,眼底的黯然溶入淚液自眼眶溢出,消融在染了血色的頰上。
再接著他就倒下了,而這一昏迷便是足足五天。
睜開眼睛後,像是刻意忘卻她的存在一般,直到昨天之前的那三十餘天中,他從未提過有關少女的任何隻字片語。
米卡莎並非葬於團內的公墓而是另外下葬,位置就在被破牆的那天下午他靠著睡眠的那棵樹下——當然,這是有經過允許的。
由於遺體整個落入巨人的胃袋,104期剩餘幾人只好以米卡莎寥寥幾件衣服和慣用物品做成衣冠塚。
青灰色的墓碑僅刻上她的全名,周遭沒刻意去多做裝飾,也見不著一點雜草或從墓後方那棵樹上掉下的落葉,乾乾淨淨的,很是簡單樸素,不難看出有人定期在打理。
墳前擺著一束簡略包紮起來的桔梗花束,紫色花瓣上依稀殘留些許小水珠。大概是讓或莎夏留下的吧。阿爾敏暗忖,偷覷了幾眼身邊的人影。
艾倫靜靜杵在墓前,略長的瀏海遮去那雙眼中的情感。
今天是他在米卡莎逝世一個多月之後的第一次探望。
陳舊的畫面瞬間湧現又倏地即逝,太多太多的曾經訴說著無法重來的過往,笑鬧也好痛苦也罷全隨著一條生命的驟然逝去永遠定格在回憶中。
誰能猜想到看似最不可能死亡的人,居然就在那最後一戰中身亡了呢。
他倆只是佇立原地,與矮小的石碑相望無言,樹梢被風拉扯著,搖晃不定,光影在三人身上錯落起舞。艾倫蹲下身,石碑上的冰涼沁入長了厚繭的指尖。
阿爾敏看著對方動作,不發一語。
少年將暖紅色圍巾一圈圈纏在墓碑上,一如初遇時那樣,動作仍是不變的笨拙而粗魯。
『不過一條圍巾,想多少次我就幫你圍多少次!』
過去的話語驀然在耳邊響起,是再也無法實現的諾言——連實現那麼一次都還來不及就再沒機會了。
「……只找到這種的,將就著點吧。」他低語,拉起圍巾的兩端打了個不怎麼美觀的結。
狂風忽地襲來,霎時間風聲大作,蓋過一切聲響,下文也隨之隱沒。一陣由風引起的喧囂中,那日的畫面再度浮現。
受到重挫的她被巨人高高舉起,即將被吞食的剎那,艾倫清楚地看到米卡莎對著他用嘴型無聲說出了——
謝謝,抱歉。
下一秒,血沫橫飛。
※※
利威爾駐足在樹幹之後,直到兩名少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才走出那道屏障。踱著步伐來到簡陋的墳前,他向來無溫的瞳孔上倒映著同樣冰冷的石碑。
今天也是他第一次來到她的墓前。
方才不過是一瞥艾倫那水氣氤氳的綠眸,一陣焦灼的煩躁便在心裡緩緩蔓延。
有時候你寧願他哭出來也不要他這樣自我壓抑。一直不斷的故作逞強,神經終究會不堪負載而斷線。
明明精神狀況已經是無論何時突然斷線而崩潰都不奇怪的地步,他能堅持著撐過這三十幾天實在很不可思議。
令人不捨的心疼,卻又不知何從出言安慰。若只是畫地自限那倒還好處理,可偏偏人家是鑽牛角尖,一個沒勸好不但沒法把人從死胡同裡拖出來甚至會讓他直接卡死在裡面。
……真是,不管過幾年都讓人放不下心的小鬼。
與自己相似輪廓的影子罩在墓碑上,淡淡地將那名字勾勒出更深色的陰影。這既是第一次,沒意外也會是最後一次來看她了。
利威爾斂眸,冰冷的表情在顫巍巍的碎光下似乎軟化了些。
「……妳做得很好,米卡莎·阿克曼。」他低語,對已然逝去的人獻上最高的誇讚,只是如果當事人聽見了或許會對此不屑一顧,甚至開口冷嘲熱諷吧。
不過現在,只剩風拂過樹梢時產生的窸窣聲而已。
 
——距離「」,還有2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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