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率保守估計也就兩成左右,要不要用你來決定。』

這是個陰雨綿綿的寧靜午後,雨絲斜斜地自天邊滴落,落地無聲。
利威爾撩起貼在額上的瀏海,被水沾濕的髮絲軟綿綿地巴在肌膚上實在不太好受。無論是水珠逐漸於髮梢匯聚成一滴後順著臉龐流下,還是斗大的雨滴從天而降打濕全身都令人無法喜歡上這種鬼天氣,想趕路都趕不得。
「……嘁。」他顰眉,慢下來的步調讓他著實感到焦躁,策馬走近一旁的樹下。有枝葉層層交疊的遮罩,毛毛細雨稀疏地穿過葉間縫隙,樹底的空地明顯比空曠地不泥濘許多。
利威爾絲毫不擔心會弄溼雨衣裡頭的衣裳,動作俐落地把艾倫調整成自己可以看到臉的姿勢後抱在懷裡。穿在少年身上的雨衣經韓吉加長並額外處理過,雨水不易順勢流入其中,衣物還算是乾燥——至少相較於已經潮濕到裡面的襯衫的某人而言是如此,只有幾粒水滴零散在頰上和髮絲間。
他瞅著凸出的顴骨,視線向上再往下逐一遊走過擰起的眉間、顫動的睫毛與微敞的嘴,乾澀的喘息不平穩地吸入、吐出。
明顯是睡不安穩的模樣啊。
利威爾斂眸,輕輕拭去零落的潮濕,灼熱卻不燙手的溫度淺淺地沁入涼透的指尖。
匯聚成滴的水分子無法為樹梢承載沿著葉脈滾下,啪嗒啪嗒地落在雨衣上,一滴,兩滴。
利威爾從胸前口袋裡掏出那巧小的玻璃瓶,隱約散發著冷涼的觸感。
這是離開前韓吉塞過來的「成品」。
『解藥姑且是做出來了,不過因為沒辦法實驗所以我也不確定這到底有沒有成功……』
啪嗒,晶瑩的水珠掉在光滑的瓶身上,碎成水花後順著弧度流到掌心。
『機率保守估計也就兩成左右,要不要用你來決定。』
表面上總一副瘋癲樣的女人此時一臉正經嚴肅,說出的話語沉重得彷彿能在地面砸出一個窟窿。
『如果這是「失敗品」的話……』
他單指推開塞在瓶口的軟木塞,一聲細不可聞的歎息隨之消融在搖曳的雨幕中。
——艾倫十有八九會當場死亡吧。
其實利威爾大可以到達海邊後再用這個,只是沒來由出現在心底盤旋的感覺和眼下的現況讓他寧可選擇在這時豪賭一把。
他的預感向來是挺準確的,而艾倫看著的確也是一副一腳踏進棺材的模樣,急速惡化的病情更是他們有目共睹的,照這種狀態下去就真的是(在到海邊之前)隨時都可能沒命,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最糟糕也不過就是……死。
雨滴悄然自雲端降下,滴答一聲落入倒空的瓶內,在透過玻璃傳來的細碎顫抖中與殘留瓶底的少量藥劑混合,染上一層淺淺的冰藍。
※※
艾爾文偏頭看著馬車外以平穩的速度向後退的景色,神情平靜得好像此行不過是一如平常向上級彙報完畢後的返程,而不是全副武裝要去總部收押艾倫的途中。
這時間他們也拖得夠久了——其中大部分要歸功於希斯特利亞基於個人因素的出手相助,不然以他區區一個後來被限制活動的調查兵團團長還真沒辦法跟那些官員貴族再多軟磨硬泡出十天半個月。
現在這個時間點利威爾應該才出牆沒多久,艾倫的死訊估計也傳得差不多,團內那些該收拾的遺物大概也都讓韓吉整理起來了。
當然,這是明面上,實際則是這兩人早被他們打包丟出牆去了,就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畢竟聽說艾倫其實活不過幾天了。
這麼說起來也不能怪那群人疑神疑鬼地懷疑艾倫是真死還假死,因為他的確還活著,就是人不在牆內而已。
「真悠哉啊艾爾文。」坐在對側的憲兵團團長奈爾在忍受了莫約半小時的詭異氣氛——車內另一名團長即使知道此行目的仍面不改色,與他人形成強烈對比進而造成的——後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
看他一副什麼都沒有、氣定神閒的模樣(雖然平時就是那種遊刃有餘的樣子)就知道這次行動肯定沒收穫,但實際原因絕對不會是「艾倫·耶格爾確實死亡」。
艾爾文沒應聲,平靜無波的瞳孔轉向他片刻才又回到窗外倒退的街景上頭。
繁複豪華的建築,穿著華服遊走街邊的貴族,街角擺攤的小販,或嬉鬧著跑過街區的孩童們。
宣告時代和平的場景在窗前短暫停留了數秒後,被那雙碧眸隨著馬蹄與木輪碾壓過石路的聲響毫不留戀地遠遠拋在後方。

——距離「」,還有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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