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來自少年最純粹無瑕的愛語。

「……嗯?你是……誰?」
利威爾發現自己對於艾倫這個問題不感任何訝異或震驚,只是提手的動作不自然地僵硬了瞬間。
又忘記了?他在臉頰附近寫到——現在只有脖子以上還剩一點感覺了,筆畫間多了幾分漫不經心。本意只是問候一下那再次流失的記憶,對方卻完全會錯意地慌亂道歉。
「欸?我又忘記了嗎?不好意思……」
「……」利威爾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拍上那顆腦袋。
「等等為什麼要打我!」艾倫嚷嚷,太過鮮明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像極了炸毛的孩子。
因為你蠢。利威爾回以一句,看著後者鼓起腮幫子一副生悶氣的模樣卻沒在多說什麼略感意外。
從方才的樣子來判斷,艾倫的心理年齡應該是返溯到能概括為童年的那段時期,而以小孩子心性大吵大鬧都不奇怪——只是自己可能會不耐煩或嫌吵然後直接拍一巴掌過去,這樣安靜反而有點出乎意料,大概是多少保留了成年人的理智吧。
還記得誰?利威爾自然不會給一個(超齡)孩童順毛,而是問了個他自己都挺介意的問題——當然,他明白其中不會有他。
「嗯?記得誰嗎……」少年歪頭,稍稍思索了下,「爸爸媽媽……還有……嗯……」
「啊、還有一個,但我不記得他的名字跟模樣了……」艾倫的眉頭微蹙,隨即又想起什麼露出靦腆的笑。
然而下一秒吐出的句子卻讓利威爾瞬間有種想揍他的衝動。
他說:「不過我記得他很討厭別人說他身高。」
「還有……」就在利威爾正思考到底是該揍一頓還是揍一頓還是揍一頓這個什麼不好忘偏偏就這蠢事沒忘的小鬼(當然,他也覺得就這麼對號入座的自己蠢透了)時,渾然不知自己踩到心上人地雷的少年繼續娓娓道來。
「他有很嚴重的潔癖,殺巨人時如果手上沾血一定會不斷擦到血都蒸發了還是繼續擦,打掃時會掃很多次而且掃乾淨了心情會很好。」
「他喜歡喝紅茶可是不喜歡喝冷掉的,也不喜歡吃甜的。」
「平常都冷著一張臉講話也很不留情又很暴力,但其實是個很重視部下、會替人著想的溫柔上司喔——嗯……說溫柔好像哪裡不對……?雖然聽他的話通常要多想很多才能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
「他不會因有人死亡停止行動而是繼續往前,但偶爾會在晚上的時候一個人泡一杯茶回想他們,啊、還有收集他們身上的徽章的習慣。」
「他很強,大家都叫他『人類最強』,把他當英雄,可是他明明也是人啊為什麼就要承受那麼多呢……」
聽著到後來轉變成自言自語的發言,饒是利威爾也愕然得一時啞口無言——明明連他長什麼樣名字都忘記了卻清楚記得對他的一切了解,好像這些早已成為溶入血肉的習慣似的——做為那種即使記憶自腦海中消失卻仍深深刻印在靈魂上的記憶存在著。
你很喜歡他。他乾澀地在相同的部位寫下一句。
艾倫笑了,笑容溫暖而乾淨。
「我的確喜歡他,不過啊……」
利威爾是曾在閒暇之餘稍稍猜測過如果艾倫告白了會是如何,但如此赤裸直白他卻是始料未及,乃至於多年以後他仍然記得,那一日微微翹起的嘴角、黯然無光可依舊璀璨奪目的茵綠,還有那恬淡虔誠的神情。
「——正確來說應該是,我愛他。」
那是來自少年最純粹無瑕的愛語。
「啊、不要告訴他喔!」艾倫俏皮且害臊地眨了眨眼,像是偷藏著糖當寶物不給其他人發現的孩子,「雖然很好奇如果他知道了會得到什麼回覆——嗯?」
察覺到身旁的人開始寫字而停下動口的他細心地感覺了一會,句子很短卻前前後後寫了好多次,明明是與過去相同輕重的力道卻帶給人一種要刻畫入骨的錯覺。
那似乎是他不管曾經還是現在都很期待的一句話。
「……要是能得到這樣的回答就好了。」
利威爾看著艾倫笑得落寞頓時感到一陣無力——那好多年不見今年卻頻頻冒出頭和著感情騷擾身心的情緒。
就是這麼簡單的幾個字,為什麼總是可以被錯過?
「可以的話很想當面跟他說呢……」
看不見利威爾顯得糾結的表情,他輕聲呢喃著,飄忽的聲線讓人分不清那究竟是無心道出的想法抑或是本來就打算說出口的話語。
「______,我愛你……」
只是話中之名已成空白。
※※
與之同時,在實驗室裡接到王都來訊而拉著莫布里特衝到會客室的韓吉,聽聞來自團長的傳訊後沉默了會兒。
「哈……原來那東西是這麼用的啊……」過了小半晌她才喃喃道,抬手讓那位快馬加鞭連夜趕路的盡責團員先去一邊歇著,等體力恢復些再回去回報,再轉身要自家副手去準備約兩個禮拜份量的乾糧和必需品掛上利威爾的坐騎。
「這是准許利威爾兵長帶艾倫出牆的意思……?」儘管大約聽懂了那「命令」的言外之意,莫布里特還是低聲且遲疑地提出疑問。
「哎呀你在說什麼呢莫布里特,」逕自往一旁沙發坐下的韓吉故作驚訝地挑起半邊眉,「只不過是讓利威爾把『擅自』出牆的兩個孩子帶回來而已喲?」
她頓了頓,頭向後一仰懶洋洋地靠上椅背,這讓她的聲線聽起來有些壓抑。
「畢竟『艾倫已經死掉蒸發了』啊……理由都沒了總不能讓兩個老成員在牆外轉悠吧?」
反正那傢伙本來也就有要把人帶出去的打算,只是名義上的理由不太一樣而已嘛。韓吉望著莫布里特離開,在房門闔上後才滿不在意地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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