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LEs～

你是世界上最後一隻巨人，要有隨時會被■掉的覺悟。

細雨綿綿，眼前景色皆被密麻的雨絲蒙上一層動態的薄紗，地面因這不大卻綿延的雨勢積出大小不一的水坑。

啪唰，馬蹄用力踏過，晃蕩的水面瞬間連同其上的倒影破裂成片。飛濺而起的泥水在剎那間映出馬上紮著馬尾的身影后隨即被緊接著行經的馬匹撞碎在半空。

破碎的水珠落下，再沒見過方才的身影，徒剩急促的馬蹄聲迴響之際漸行漸遠。

時間回溯到幾小時前，艾爾文的辦公房。

「死眼鏡，你還有什麼要辯解？」利威爾瞇細青灰色的雙眼，指尖有節奏地點著手肘。

「哎呀畢竟是孩子嘛所以……」韓吉自知理虧，回答到了後來還是自動消音。這時代雖然容許他們小小的私心，但讓兩個少年（其中一位還是被自己和艾爾文指定的下任團長）就這麼跑出牆怎麼看也不能算進那個小私心的範疇內。

利威爾打算接著開口，卻被叩門聲打斷。

「進來。」韓吉一副得救了的表情趕在利威爾發難前出聲。

門應聲而開，來者令室內兩人臉色頓時難看不少。雖然與憲兵團的關係因時常合作而有所好轉，長久累積的勢不兩立在短期內還是很難完全消除的。

「幹嘛？」利威爾的聲音漠然，散發的氣場如蓄勢待發的獵豹，好似若獵物未給出滿意答覆便會撲上前給予一擊斃命。

被盯著的不速之客抿唇，不甘不願吐出了一句話。

「會議命令，將於後天收押……士兵耶格爾。」

中間明顯停頓，原本大概是要說那怪物吧？閒閒地讓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轉悠著，韓吉有點無奈。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啊——不是說好要他處理嗎真是……」她碎碎唸著，甩下手中有些被捏皺的文件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轉角，韓吉猛地往反方向拐去，分別衝進房間和實驗室翻箱倒櫃一陣才又朝馬厩前進——她得先帶上些資料然後交代莫布里特照顧艾倫的相關事宜。

「分隊長您要去哪！」在馬厩打掃的新兵愕然看著闖入的上司直接躍上馬背的帥氣身影。

「我去王都一趟這裡就交給利威爾啦！」她毫不留情地用力踹向馬的側腹，一聲淒厲的嘶鳴在馬房中迴盪，引起一陣聲波蕩漾的聲源在餘音尚未散前便長揚而去。

烏雲緩緩凝聚在一塊，沉甸甸的好像隨時要壓垮天空重重落地似的。

而利威爾追上韓吉、進入希娜之牆則是幾小時後的事情了。

※※

「……莎夏，阿爾敏他在忙嗎？」

扎著馬尾、背對著發問者的少女手一抖，玻璃杯撞上桌面發出不小的聲響。她緊張地回頭，發現對方不在意那聲碰撞引起的聲波後鬆了口氣。

很快地把剛剛偷吃的白粥嚥下（太過清淡無味所以只嚐了一口，果然還是白薯的味道好），莎夏將溫水裝入玻璃杯並遞給艾倫。

「不清楚欸，你還是去問分隊長吧！」莎夏回答，有心隱瞞事實卻沒注意到自己的言辭隱約透露出了答案。

「是嗎？」艾倫接過水杯，動作遲緩得像步入遲暮的老人。

既然跟分隊長有關那就絕對不會是一般的事情了吧，說不定是自己跑出牆了……開玩笑的，阿爾敏才不做那種事呢。

小口吞嚥著杯子的內容物，艾倫不經意露出可惜的表情。

昨晚，他夢到了米卡莎。

那名實力堅強的少女過世以來第一次出現在他的夢中，這是個好現象。

夢裏的她是十五歲時長髮披肩的模樣，紅圍巾鬆鬆地繞著白皙的脖頸，穿著令人緬懷的連身裙。雖說是總算在天人永別後的再次相見但終歸只是場夢，轉醒後對於內容大多只是模糊不清的印象。

逐步喪失感知的神經似乎自動記憶下少女贈與自己的擁抱，當時的溫暖與溫柔於神經載浮載沉，飄忽著留下輕柔的觸感。

『艾倫……』絹絲般滑順的嗓音悠悠響起，那是夢境走向結尾時米卡莎的輕喚，只是後面的內容充滿雜訊，連一點隻字片語都捕捉不著。

心裡明白這句話的重要性，奈何腦漿似是被狠狠攪拌了幾回，一動腦便會頭痛欲裂，絲毫沒法尋覓出遺失的語句。

莎夏瞥見艾倫轉瞬即逝的落寞，開始死命從自己那基本上完全被食物霸占的記憶空間中翻找能安慰人的句子。

就在她的腦袋將發出警訊之際，隔壁傳來的一連串的乒乓聲即時切斷了她的思緒。

小偷？

這是首先閃過莎夏腦海裡的詞——大約是才成年不久，骨子裡的那份天然單純及少根經可說是一點也沒減少，要是康尼在這大概會立刻狠狠吐槽一番。

「我去看看隔壁！」莎夏邊說邊頭也不回地跑出房間。

因此，她並沒有看到艾倫的一臉茫然困惑，更沒聽見那句「隔壁怎麼了……？」的疑問。

窗外似乎不存在風雨前的平靜，冷涼的風刃恣意從敞開的窗戶闖入並刮摩著少年暴露在遮蔽之外的皮膚，可他無動於衷，任風在已然冰涼的雙手上肆虐。

「嘖。」利威爾啐了聲，厭惡地抹去沿著髮絲流下的雨珠，本就緊皺的眉頭在望見韓吉隨性撥撓紅棕色長髮後更是收緊到夾死一隻蚊子都不奇怪的程度。

他們出來時忘了帶上雨衣，又先後經歷突如其來的暴雨及其後綿綿細雨的盛大洗禮，狼狽不堪的兩人在進入市區後為了避免引人注目而不得不緩下步調，翻身下馬牽著韁繩靠邊而行。

「啊啊……全身都濕透啦！」韓吉嚷嚷，雙手用力地從頭髮上擰出水來。面對此一舉止，利威爾因覺得有些噁心便不動聲色地跟她拉開距離——天曉得這女人最後一次洗頭是什麼時候的事。

各自牽著一匹馬穿著調查兵團外套的他們明顯成了街道上寥寥幾人的注目焦點。這少許的目光都在接收到來自利威爾的陰沉視線後自動轉開。

「……四眼，資料應該沒有變得跟你的腦漿一樣吧。」他開口，語氣明顯較平常浮躁了些。

「都放在玻璃瓶裡密封啦不會糊掉——等等利威爾你這話的意思是我腦袋裝的都是漿糊嗎！」韓吉遲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對方又是拐著彎在罵人，不禁忿忿大叫。

好歹也說是巨人的後頸肉啊混蛋！

「吵死了豆腐渣腦袋。」

「更過份了啊喂！」

兩人的身影就這麼在無意義的拌嘴中消失在雨幕中，漸漸朦朧的背影不約而同染上幾分不安與焦躁的色彩。

——距離「」，還有1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