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LEs～

※此篇為利威爾遺忘的夢境※

藍。

溫和的淺藍銜接著深沉的靛青。

蒼穹對映蒼海，調和出絢麗奪目的藍。

清澈的藍末端是一朵朵綻開的白，在撲上岸後隨即殞落，猶如曇花。

拍打著唰啦──唰啦──的旋律，不斷試圖在柔軟的沙岸上留下痕跡，最終卻只能不甘地散成水花，落回海洋。

那棵樹佇立岸邊，在浪花差點便能觸及的位置上俯視著來去的潮汐。

纖細堅韌的樹幹挺立，枝枒向上延展，青翠蓊綠的葉高掛枝頭，欣欣向榮，生機盎然。

一抹白在枝葉間跳躍，摩擦著樹枝引起年少力壯的槐木沙沙低笑。

白色驀地竄出樹梢，直衝天際，又俯衝，最後停駐在你面前。

那是一隻牆內從未見過的鳥。

體型介於老鷹跟天鵝之間，型似白鴿，雙翼一藍一白有如真正的自由之翼，羽翮飽滿而柔順。

但真正吸引你目光的，是那雙宛若綠寶石的眼。

金綠相互輝映，折射出的色彩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灼熱的流光猶如猛禽，奕奕生輝。

牠仰望著你，轉而展翅飛向一望無際的天，留下幾根羽毛翩然飄下，點在你的肩上，平日的潔癖在此時意外沒有發作。

你在海灘上坐下，鳥順勢滑入懷中，帶來一波暖和的溫度。

海風滿不在乎地撥弄葉與葉之間的縫隙，與海浪交互奏響和諧的旋律。

唰啦──

沙──

陽光灑下，刻畫出一片片金色薄片。

身軀被愜意的暖意包覆著，可往天一望，燃燒的那顆火球卻怎麼也見不著。

你慵懶地臥坐在白沙上，享受難得恬淡的片刻，連一開始在意自己分明就沒看過這景色卻能反射性答出這是海的疑問都乾脆從腦中剔除了。

時光凝緩推移著，自綠蔭間流竄而去。

那鳥窩縮在你的懷中，視線停留在一起一退的浪潮上。

似曾相識的溫度在你懷裡蔓延開來，同時溜過腦海裡的碎片倏忽即逝。

你試著抓住碎片的尾巴，但只是徒勞。

碎霧隱約飄過面前，視線被覆上一層若有似無的白。

你蹙眉，伸手揮開聚集的白霧。

樹梢沙沙作響驀然增大，壓過海嘯變成惱人的噪音，耳膜被枝葉的喧囂刮得生疼。

你不悅瞪向聲源，卻見一層薄薄的晶石正急速在葉片邊緣與樹根處蔓延開來。

你還來不及反應，手上接著傳來癢癢毛毛的觸感，輕柔碰觸手腕、手背、指縫和指腹後不知去向。

低頭，你驚愕地發現那鳥的羽毛開始脫落，左搖右擺地飄落在細膩的白沙上。

羽翮無聲落地，轉瞬化成灰燼。

霧漸濃，清澈的海面被蒙上一層混濁，青天僅剩幾抹原本的蔚藍，連陽光都在恍神間消失無蹤。

喪失羽翼的鳥拍動裸露的雙翅，有心投奔於天，可只能驅散些許霧水。

牠掙扎，依舊無果。

那雙眼炸出懾人的炫光，染上強烈情緒色彩的眸子在你平靜的心湖上挑動起一波波漣漪。

你沒來由的心疼，下意識環顧四周，眼角掃過那棵青槐木時猛地定格。

凡是葉片覆蓋之處皆成水晶般的漂亮礦石，冰色混雜血色竟散發著蒼悽詭譎的美感。

末端結晶化的枝枒像是算準時機開始斷裂，重重砸落在沙地上濺起塵土，或在襲來的海水上砸出水花四散，耳邊卻是一片寂靜。

死寂的靜默。

你凝神傾聽，入耳的只是無聲，連屬於海的聲音都聽不到。

罕見的，慌亂代替了所有情感。

剎那發生的事讓人不知所措。

茫然間，你猛然驚覺懷裡的小東西忽地沒了動靜。

視線向下，對上的是兩個虛無的黑洞。

心跳頓時漏拍，不好的預感在你心裡無限制擴散。

鳥四處張望，發出你聽不見的破碎哀鳴，原本神采飛揚的翠綠如今只剩無神的空虛。

牠的眼睛看不見了。

然而牠很快便安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細微顫抖。

你嘆氣，輕輕撫摸發顫的瘦小身軀好讓牠能稍微冷靜下來，手心神經傳達的訊息卻讓心裡掀起一陣不協調。

霧完全遮蔽了景色，海藍也好天空也好都不復存在視界裡。

你的髮絲被水氣沾得濕濡，最後在髮末凝聚成水珠，有的順著肌膚表面流下，有的被重力向下一扯，轉眼不見蹤影。

看著手背上凝結的水珠，大腦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反而在下個瞬間將那股不協調匯聚起來，給出殘酷而絕望的解答。

所謂的『感覺』已不存在。

神經像是與思考中樞徹底斷線，連手裡那隻瑟瑟發顫的鳥都沒了碰觸到的感覺。

聽覺和觸覺都被無情地剝奪，視覺也因眼下的這片濃霧變得跟喪失無異。

嗅覺依然健在，在此時成了令人稍稍安心的存在。

鹹味直衝鼻腔，緩緩徜徉在空氣中的霧氣開始扭曲亂舞告訴你現在正起風。

帷幕狂舞一陣後轉為平靜，沒有留下一點空隙。

此時你意外地對水晶相互摩擦的聲音有了善意，便將視線轉向矗立在不遠處的槐木。

隔著一片白濛濛的紗縵，你看到巨大晶體，被包圍在冰色之中的是有半棵樹高度的嫣紅似血沉積在底部，如液體般搖曳流動，深青色樹幹早不在那其中；其上的枝葉已全數脫落，露出的切面邊緣沾著水珠，折射出水晶上的各色光芒。

眼前的景象著實怪異，你卻絲毫不訝異於此──接踵而來的各種狀況讓你有了免疫力，這可不算好事。

視線再度回到懷中的小傢伙，繼續驅動自己麻木的手去撫摸牠，連顫抖是否停止都沒辦法確認。

沉默依然持續著。

那是令人為之恐慌懼怕的萬籟俱寂。

很久沒有過的如此不安讓你有些懷念與沒來由的煩躁。

都幾歲的人了還跟一個小孩子一樣。

心中縈繞著這個想法，你開始心不在焉。

因此當你發覺本來窩縮在懷裡的鳥倒在腳邊時分外慌張。

撈起癱軟在沙灘上的動物，牠忽然睜眼，金綠交雜的燦爛撞入眼簾。

你不禁一愣，那瞳孔瞬間與你熟悉的面孔重疊。

那隻鳥只是定然看著你，眼中的情緒很平靜，又有點不甘。

唰啦──

細碎的微弱聲響掠過，那是海浪拍打沙岸的音色。

霧氣開始緩緩散開，你看見自己的瀏海隨風飄動，但還是沒有風輕拂而過的觸感。

唰啦──

海浪聲越發清晰。

牠張嘴，「說了什麼」。

『──────』

世界在那瞬間變成無聲，像是對話語的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待聲音再度回歸，白鳥已閉上眼。

捧著牠的手──這時你才發現原本的大鳥在不知不覺間縮水成麻雀的大小──傳來逐漸流失的溫度，你卻沒辦法因感知回來而喜悅。

唰啦──

海浪聲大得刺耳。

手中的鳥靜靜地化成灰燼，自指縫間流逝。

清脆的聲響同時傳來，直覺告訴你那是水晶破碎的聲音。

風驟然增強，毫不猶豫地連同水氣帶走你手上的沙，轉瞬消逝。

你看向槐樹的位置，沙灘依然潔白，不見一抹封在水晶中的嫣紅。

被蒸發了喔！

從哪裡傳來了由熟悉聲線構成的耳語，只是被風切得不成句，宛若幻聽。

霧全散，天空染上橙紅的晚霞，連同大海一起畫上橙橘，美得讓人泫然欲泣。

滴答，水珠接二連三地從無雲的天邊落下，很快地演變成滂沱大雨。

噬骨的心痛隨著打在身上的雨水逐一蔓延，沿著臉頰流下的水滴冰冷得讓人失去知覺。

海聲及雨聲沉默迴響，把你胸口的那個空洞一點一滴地擴大。

『────…』

你開口，說出的話語被浪花淹沒，順著海流漂泊到遠方。

唰啦──

唰啦──

唰啦──

唰啦…

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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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天，結束──